第80章 未知领域

    骆小七是在被食尸鬼环绕的地方入梦的。

    血族和食尸鬼是同源生物, 血族的地位高于食尸鬼，食尸鬼有服从血族支配的本能。

    所以，对骆小七这个纯血的血族而言, 食尸鬼的聚集地非但不是什么危险的地方, 反而是对他来说最安全的地方。

    然而，他从梦里惊醒后, 发现周围的食尸鬼都不知道去了哪里, 整个洞穴空空荡荡, 只剩尽头的梦境入口散发着梦幻的, 无法形容色彩的光。

    就在骆小七不知道该怎么办的时候, 一个声音自他耳边响起：“小七，去幻梦境吧。”

    骆小七猛地转头, 看到了不知何时出现在他身边的凌宇业。

    他像是突然出现的, 出现得无声无息。

    不, 早在自己从梦里惊醒的那一刻，周围就弥漫着一股之前没有的气息。

    是一种神秘的，无法形容的气息, 但自己能清楚地感知到。

    这是……

    骆小七的瞳孔收缩了一下, 视野发生变化, 从宏观切换至微观，清楚地看见了——空气中漂浮着一些黑色的颗粒。

    这些黑色的颗粒无法被人类的眼睛捕捉到, 但逃不过血族的眼睛。

    这是……无处不在的黑色之雾。

    骆小七突然就知道自己身边的人是谁了。

    他不是凌宇业，不是什么神秘主宰的化身，而是神秘主宰本尊！

    骆小七猛地从石床上翻下来，落地的瞬间就跪了下去：“伟大的主, 谨遵您的命令！”

    凌宇业怜爱地看着他。

    在自己还是人类的时候, 他看身为血族的骆小七, 更多的是对异族的警惕。

    但现在，在神格回归旧日的祂眼里，骆小七不仅是祂忠实的信徒，更是在祂力量的影响下，带着愿望出生的，祂的眷属。

    他是祂的人。

    被滞留在隐秘世界的灵魂，可以有三种结局。

    一种是回收身上所有的非凡特性，放归外界——这是凌宇业正在让食尸鬼做的事。

    一种是赐予完整的非凡特性，或者说，神力碎片，成为神的眷属——这是凌宇业替夜尘雪选择的道路。

    一种是在幻梦境里永远地生活下去，直到人类灭亡的那一刻——这是凌宇业希望自己的队友们拥有的结局。

    至于成为神的容器？

    在他已经回归旧日，取代隐秘存在成为这个世界的主神后，这个选项并不在他允许的范围内。

    作为这个世界的创造者，虽然他并不能完全掌控这个世界里发生的一切，但篡改一些无伤大雅的规则还是能做到的。

    在他陨落的那段时间里，“神秘主宰”成了这个世界的禁词，杜绝了任何神明取代他成为这个世界的主神甚至篡改规则的可能。

    而现在，祂归来了。

    这个世界里所有的神都在他的支配之下，除了和他同位格的混沌之核，其他神的神格都限制在两条序列。

    拥有力量和支配序列的神，是战神。

    拥有支配和诱惑序列的神，是**之神。

    拥有诱惑和幸运序列的神，是幸运女神。

    拥有诡秘和异变序列的神，是邪神。

    拥有异变和灾厄序列的神，是灾厄女神。

    拥有灾厄和力量序列的神，是毁灭之神。

    其中，幸运女神和邪神是祂的侍者。

    而灾厄女神和毁灭之神，是混沌之核的信徒，也就是，周青豫的信徒。

    周青豫说自己没有信徒，炽白天使也说根本不会有人信仰混沌。

    但是，他除了是混沌，还是灾厄，是毁灭，所有从他的力量中诞生的神明，都会受到他的影响，变得不得不信仰他。

    骆小七走向了幻梦境的入口。

    在彻底踏进去之前，他听到他伟大的主用凌宇业的声音淡淡地说了句：“对了，进去之前，把项圈还给我吧。”

    项圈？

    骆小七立刻反应过来，从口袋里掏出隐秘者项圈，转身跪下，双手托给凌宇业。

    凌宇业伸出一只手，取了项圈。

    在他触碰到项圈的瞬间，项圈便化作黑雾，消散在了周围的空气中，和他覆盖整个世界的庞大身躯融为一体。

    这个项圈跟炽白天使的圣十字项链一样，都可以把人改造成能被神附身的容器。

    这个项圈与其说是他送给骆小七的，不如说是隐秘存在红月之瞳送给骆小七的。

    虽说他就是红月之瞳，红月之瞳就是他，但在他回归神位之前，红月之瞳不过是他陨落时遗落的一只眼睛，并没有太多的意识附着。

    把这个项圈送给骆小七，或许是因为感知到了炽白天使的做法，为了反制祂而进行的效仿吧。

    但现在，已经不需要了。

    神秘主宰无处不在，随时都可以降临在任何祂想降临的地方，无需任何容器。

    ……

    未知领域。

    周青豫在无边的黑雾中单膝跪下，一只手探入黑水之下，覆上地面。

    凌宇业的身形突然在他身边出现，平静地问他：“为什么摸我？”

    “这下面果然是您的躯体。”周青豫早就觉得这里的“地面”踩上去不太对劲，但因为他的意识太多，思绪太杂，一直没好好探究过。

    “确切地说，是已经死去的躯体。”

    炽白天使猜得没错，凌宇业是自己陨落的，虽然祂力量的衰弱确实有一部分是拜炽白天使所赐，但主要还是为了创造隐秘世界，以及享受一段为人的生活。

    神秘主宰陨落之时，祂庞大的身躯自成一个领域，地面是祂的躯体，黑水是祂的血液，周围的黑雾也是祂躯体的一部分，挥之不去。

    只有祂那只血色的眼睛逃离了这里，在虚空中窥视一切，守护一切，管理一切。

    那些进入过这个领域的人，永远不会知道，他们曾站在古神陨落的躯体上，诵念其他神的尊名。

    “神力的碎片，都收回来了。”凌宇业说着，手一挥，42张卡牌在他身前展开，按顺序排成七排。

    力量、战士、魔法、洞悉、羽翼、圣洁

    支配、皇帝、命令、光明、烈阳、灰烬

    诱惑、**、禁忌、存在、荆棘、寄生

    幸运、死亡、神秘、窥探、黑雾、创造

    诡秘、奇迹、污染、藏匿、触手、掌控

    异变、怪物、生命、感知、分裂、整合

    灾厄、魔鬼、灵魂、黑暗、蝙蝠、幽影

    神的力量，当然无法简单地被归纳到这42张卡牌里。

    但是，毫无疑问，这42张卡牌的力量凝聚在一起，足以再“造”出一位拥有旧日力量的神明。

    周青豫能从这些卡牌里感知到自己的力量，神秘主宰的力量，以及，炽白天使的力量。

    祂们是最原初的三尊神，几乎所有可以通往成神之路的力量，都源自祂们。

    “您不吸收吗？”周青豫问凌宇业。

    倘若神秘主宰吸收了这些力量，一定会变得更强，不会再给任何神明导致自己陨落的机会。

    然而凌宇业摇了摇头：“既然这个世界对凡人而言，被设定成了‘通往神的阶梯’，那么，总要给他们一些能接触到神的机会。”

    “您的意思是，要继续挑选‘神选者’？”

    “将死而不愿死亡之人，将被继续选入我的世界，踏上成神之路，不过这一次，不再有‘灵魂契合度’的限制，男人，女人，老人，孩童，所有的智慧生物都能获得同等的机会。”

    “您需要我做些什么？”

    “没什么，陪着我就好。”凌宇业一个人的力量，就足以将整个隐秘世界改造成自己想要的样子。

    世界也好，副本也好，梦境也好。

    一切的一切都会因为祂的觉醒而变得更加完善。

    不同的神选者们会在这个世界里获得不同的结局。

    有人会死在路上，回归初始。

    有人会对死亡释怀，被放归外界。

    有人会找到幻梦境的入口，在里面过上梦幻般的生活。

    也有人会一路过关斩将闯到最后，接触神的力量，了解神的世界，甚至成为神。

    而这一切，都源自一尊神的慈悲，和心血来潮。

    ……

    迷雾之城。

    食尸鬼消失了，和食尸鬼战斗的神选者也消失了，整座城再一次陷入了死亡一般的寂静。

    金施晨和路与在房间里等了一会儿，确定外面不再有任何动静，这才拿着各自的非凡武器离开房间，下楼，上街。

    周围的雾气不知为何变得更浓郁了，颜色变深了许多，不再是灰蒙蒙的，而带上了些许诡异的黑。

    刚才还在这里战斗的食尸鬼和神选者都像是凭空消失了，连一点渣都没留下。

    突然，一道奇异的光形成一条会动的纽带从远处的黑暗一直延伸到两人眼前，把两人吓了一跳。

    这条光之纽带似乎是白色的，却又散发着七彩的光，让人难以辨认究竟是什么颜色，甚至无法理解它的存在本身。

    “这是什么？”金施晨问路与。

    他总觉得现在的路与应该知道答案。

    路与确实知道：“这是……幻梦境的邀请。”

    “幻梦境是活的？”

    “呃，怎么说呢，应该是受到了某种特别强大的力量的引导。”路与虽然获得了神的知识，但这些知识并不完全。

    神也并非全知全能。

    所以他只能结合自己的猜测说：“有尊神希望我们进入幻梦境，所以让幻梦境对我们发出了邀请。”

    “幻梦境是什么？”

    “人类集体潜意识共同构建而成的世界，一个在人类世界的基础上因为人类的想象和愿望而变得奇异和梦幻的世界。”

    “跟我们之前进入的梦境有什么不同？”

    “我们之间进入的梦境？”

    “算了，没什么。”

    金施晨决定接受不知名的神的邀请，反正暂时也没有别的信息可以获取。

    他和路与沿着这道光之纽带一路前行，深入原本应该是食尸鬼聚集地的地方，最后在一个山洞里找到了这道光的源头。

    那是一个散发着无法形容颜色的奇异光芒的，像是入口一样的东西。

    金施晨和路与对视一眼，最终还是踏了进去。

    在踏进去的瞬间，两人周围的环境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展现在他们眼前的这个世界，跟人类的世界很像，却有着粉紫色梦幻的天空。

    金施晨本能地转头看向身后，那座被迷雾笼罩的城市已不知所踪。

    突然，一列通体金色的蒸汽火车在平地上以一个极快的速度行驶到两人身侧，发出“呜呜呜”的鸣笛声。

    它行驶到两人身侧后陡然停下，过了一会儿，从火车上下来一个中年男人。

    男人穿着很有民族特色的，古老而神秘的服装，并不知道是哪个民族的服装。

    黑底的衣服上画着很多奇异的图案，胸口处是一只血色的眼睛。

    金施晨盯着男人看了半晌，总觉得他有点眼熟。

    而男人下了火车后，也像认识他一样，径直走到了他的身前。

    走近了，金施晨才彻底认出他，迟疑着叫出他的名字：“安托亚尔？”

    “是我。”安托亚尔微笑地看着金施晨。

    幻梦境里的他不再是有着两把“手刀”的怪物少年，也不是初见时躺在冰冷的实验台上被魔女用来做各种残酷实验的实验体。

    他穿着怪异但漂亮的服装，脸上带着至少看上去很友好的笑，精神状态非常不错。

    承认了自己的身份后，他抬起一只手，在胸口的眼睛图案上描了一遍：“我奉神主大人的命令，来这里接应你们，带你们去一个美好的世界，享受美好的生活。”

    “你的神主大人是……”金施晨不太信任地看着他。

    他见过安托亚尔苦苦求死的样子，但人是不会因为曾经同情过一个人，就对这个人失去所有的警惕的。

    安托亚尔觉察到了金施晨的警惕，并没有在意，坦然地说出了神主的尊名：“祂是徘徊于现实与梦境之间，拥有无尽魔力的伟大古神，祂是于虚空中窥视一切，宛如红月的巨大眼瞳，祂是隐秘世界的主人，是无处不在的黑色之雾，不可名状的污染之源，祂古老而伟大，神秘而温柔，祂是来自旧日的支配者，一切神秘的主宰。”

    “神秘主宰。”金施晨念出这四个字，第一时间回想起，这是周青豫、骆小七共同信仰的那尊神，那尊令人一度怀疑是不是陨落了的神。

    总觉得在自己不知道的时候发生了非常不得了的事。

    有太多的问题得不到解释，但又不知道该不该去追寻答案。

    在上火车之前，金施晨最后问了安托亚尔一个问题：“神秘主宰和凌宇业是什么关系？”

    安托亚尔笑了，露出了一种神秘莫测的笑容，然后反问了三个字：“你说呢？”

    ……

    金施晨、路与、骆小七，都在安托亚尔的引领下，在幻梦境找到了暂时的落脚点，即将开启一段新的人生。

    迷雾之城的神选者们因为在这个世界里滞留了太久，做了太多凌宇业不喜欢的事，而被回收神力碎片，放归了外界。

    他们将不会记得隐秘世界里的一切，灵魂在外界走向消亡，或是等来转世的契机，成为下一个灵魂觉醒者。

    那片有神战斗过的废墟，依然存在于幻梦境的某处，只是它被黑雾覆盖，不会轻易被人寻到。

    幻梦境之外的世界，迷雾之城也好，无限回廊也好，都在发生着变化，变得更加完善，除此之外还生出了许多个世界，等待着攻略它们的人。

    夜尘雪追随着身前凌宇业的幻影走在黑雾弥漫的未知领域中，眼神有些迷茫。

    他本以为他这一生也会追随一个人直到生命的尽头。

    他确实找到了追随的目标，生命却不再有尽头。

    曾经凌宇业问他——为什么是我呢？

    现在，他忍不住问凌宇业：“神主大人，为什么是我？”

    混沌之核，六翼的黑天使，已经随着神秘主宰的苏醒而恢复全部的力量，和祂一起回归了旧日的神位。

    邪神的位置被空了出来，需要填上，或者说，允许被填上。

    但为什么被选中的人偏偏是他，而不是别人？

    为什么不是更早追随神秘主宰的安托亚尔，也不是生来就信仰神秘主宰的骆小七？

    面对这个问题，神秘主宰，凌宇业的回答是：“没什么，只是你刚好拿到了诡秘这张牌，身在邪神的序列之中。”

    “这样么。”夜尘雪不再多说什么。

    凌宇业欲言又止，最终也不再多说什么。

    他没说的是，夜尘雪跟很久以前的周青豫很像。

    没有太多的杂念，纯粹的追随。

    不过，那个时候的周青豫没有杂念，是因为他不是人类。

    现在，被灌输了人类知识的他，“杂念”可多了。

    而夜尘雪，明明生而为人，却比周青豫更不像人。

    他什么时候才能意识到，其实他是可以当人的？

    凌宇业很好奇。

    未知领域的另一边，周青豫又蹭了上来。

    走在夜尘雪身前的凌宇业脚步一顿，然后说了句“我有事，你随意”便原地消失了。

    夜尘雪停下脚步，在黑水里席地而坐，心里忍不住吐槽——他的王在回归神位后，性格变得淡漠了许多，怎么反倒跟王后更加亲密了？

    嗯……也算是好事吧。

    未知领域的另一边，收回所有意识的凌宇业，看着把自己搂在怀里的周青豫，轻轻地叹了口气：“我还有很多事需要处理。”

    周青豫在他额上轻啄了一下，身后漆黑的六翼将自己和怀里的人温柔地环绕。

    “既然亲手赐予了我**，就要负起责任好好满足我啊，神主大人。”

    凌宇业欲言又止，最终什么也没说，抬头亲吻了这尊将自己的命都交到他手里，与他共生的神明。

    许久之后，他说：

    “青豫，想去人类的世界玩玩么？”

    “只要您允许。”

    “嗯，我允许了。”

    “什么时候？”

    “随时都可以。”

    “那么，现在？”

    “可以。”

    “去玩什么？”

    “人类的世界，远比你想象的要有趣，不过，答应我，不许在人类面前展现神的力量，那不是他们可以承受的东西。”

    “好。”

    “不许露出蠕虫。”

    “好~”

    “那么，走吧。”

    作者有话说：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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