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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同皇叔见个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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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潘居良闻声进来听示下, 呵腰埋头疾走,却没留神斜剌里飞来个物件,“啪”的一声正中脑门儿。

    官家其实算好脾气。他虽年轻,却有着重担里历练出来的深沉内敛, 待人处事皆透着端稳与体面。先帝的和气, 源于他的慈悲心, 对微末之人都能生出共情与怜悯,而官家的和气呢, 是等闲不同人计较, 高高在上的君王视野高远,细枝末节处的名堂, 压根儿不会打心上过。

    总之国朝皇宫里,接连两代主子虽性情有异, 却都称得上都好相处, 以至于血流成河的君王之怒, 已是十分遥远的传说了。

    潘居良终于慌了神儿, 就地跪下泥首请罪,偷摸拿余光去扫,依稀辨出适才砸脑门儿上的,似乎正是昭仪娘娘的医案。

    勤政殿里外里跪了一地人,静了片刻, 才听官家漠然问出句不相干的话来:“今日馆阁是谁值守?”

    按着旧例, 逢开春朝廷有三天休沐,到先帝朝时放了恩赏, 言若无要紧事可延至七日, 着各部衙自行安排, 打那时起, 便成了不成文的例。是以这几日,门下中书并不如常运转,只排了参知政事值守。

    “回官家,是闻东昌闻大人。”

    “传他来,”官家没什么情绪,“再召平章事并三位计相,若不在值上,就去府上请——这些年朝廷日子是太好过了,纵得百官都怠惰得没边儿,大节下的都要享足了逸乐才算完。老天爷可不同你商量着轻省两天,该下的雪照旧下,怎么一个个的都能睁只眼闭只眼?”

    潘居良赶忙打发人去传旨,一头应和,“官家您统御天下,四海民情皆牵肠挂肚,至于百官,那就是领一份差使过日子,哪能同您一样无微不至呢。”

    官家发完了牢骚,再没话了,潘居良却行退出来,迈出暖阁一抹额,竟抹了满手的汗。

    这是较上劲儿了......憋着气投入繁忙的朝政中,还将先帝爷经手的陈例就此作废,也不知是冲谁呢。

    潘居良摇着头,往东首围房去歇脚,底下徒弟见了,忙捧了热茶点心凑上来,“官家起得早,您老也跟着站了一早的班儿,赶紧用点热乎的垫垫肚子。”

    潘居良是正经三品衔的内侍丞,满皇宫的内侍头子,底下的孝子贤孙不计其数,论排场,不比外头馆阁宰执逊色。何况内侍们伺候人的功夫,那可是小吏们拍马也赶不上的,潘居良这会儿受用得紧,嘬了两口俨俨热茶,心头却盘算着旁的事。

    “打发人去太医院问问,昭仪娘娘近来的医案,究竟有什么关窍没有?这事儿闹的......原本都消气了,怎么看个医案,还能看出邪火来。”里头的症结,总要弄明白了,才好对症下药。

    那徒儿清脆“嗳”了声,停了停却问:“潘丞,有句话不知当不当问......”

    “活腻歪了?”潘居良横眼一扫,“宫里头最忌讳说话说半截儿,带到官家跟前,有你的挂落吃。”

    那徒儿作势打了下嘴巴,“是是是......小的是疑惑来着,您老近来就没干别的事儿了,一心抬举朝云殿娘娘,这里头,究竟是什么缘故?难不成......您老同娘娘家有亲呐?”

    要有亲,他会还在这儿?潘居良“啧”了声,慢悠悠道:“你啊,就是脑子不会想事儿,只瞧得见眼前三瓜两枣儿,所以一辈子就是个伺候人的命。”

    那徒儿愈发做小伏低,洗耳恭听真章。潘居良捧着茶盏,眼神儿调向南面,遥遥可见外朝的波澜壮阔,“官家要巩固皇权,削世族的气焰,凭的是什么?单凭三年出一茬的进士可不够,毕竟高门世家的子弟走门路往榜上塞人,那可容易得多。科考科考,名头好听,可实际能挑出几个可心的天子门生?”

    潘居良“嘿”一声笑,“说来惭愧,官家最后还得靠咱们这群人——中使令听没听过?咱们就是官家的枪,官家往哪儿指,咱就往哪处衙门里生根发芽......阉人怎么了?遇上了好主子,阉人照样能忠君报国,开万世之太平,那也有咱家的一份力啊!”

    那徒儿听得敬服,却依旧一头雾水,“您老说的这些,同昭仪娘娘有什么关系?”

    “得指着昭仪娘娘给官家生太子爷啊!”潘居良脸上显出神往,“你放眼内廷瞧瞧,哪个宫的娘娘,不是高门大族出身?要生了皇子继位,那天下照旧是老套路,天子叫世族压一头,咱们这等人,还有什么用处?”

    徒儿渐渐听明白了,“那确实,阖宫娘娘唯独朝云殿不一样。昭仪娘家没根基,诞下皇子,那真正是天家血脉,成不了谁的傀儡,这么着,官家喜闻乐见,您老也能长长远远有用武之地。”

    “留心点儿口舌,”潘居良叩了叩桌,乜了眼徒儿,“有些话放心里就成了,说出来都是掉脑袋的罪过。”

    潘居良盼着朝云殿承宠,最好一步登天,可皇宫里这么想的人还是少,大多的,都擎等着看朝云殿笑话。

    千扬这头却病了好几日,寒热虽两三天就退了,可人没力气,缠绵病榻了好些天,快到上元节才将将下地走动。

    西兰见她要推门出去,忙拦下来,“您才好,可别急着上外头吹冷风,在殿内转悠转悠也是一样,啊?”

    病了这几日,旁的倒罢了,脚下确实没力道,站了会儿就腿肚子酸软,再向往外头冷冽新鲜的气息,也只得暂时作罢,往南窗下的罗汉榻上倚着。

    西兰扶着她慢慢走,心疼得没边儿,“才几日的功夫,您就瘦了一大圈儿,搀着一点儿分量也没有......究竟是遭了什么罪孽呀!想来想去,还是那日去垂拱殿时大意了,您没揣上个手炉子,那庑房闲置着便也没烧炭火,您同官家在里头折腾这好些时候,难免受凉。”

    千扬托腮看向窗外发呆,闻言略扬唇角,仿佛是笑,可那笑意浅淡得没映入眼底便散了,“是养尊处优惯了,经不起一点风浪,你别笑话我。”

    “哪儿能呀,怪只怪官家非得缠着您瞎白话......”想到这儿,西兰又有不满,“可您病了这好些日子,官家却没露过面,连打发人问安都不曾,前些日子那热络劲哪儿去了?真瞧不出来,官家也是那样寡恩的人。”

    千扬却漫不经心,“这样清静,不是挺好么。”

    她素着一张脸,面色白得透明,真似风一吹就要倒。西兰哪见过她这样?这是个坚韧的美人,在心上人面前柔弱时也有根骨,在不在乎的人那儿冷心冷情,从来就没当过病西施。

    西兰没忍住心酸,眼底“唰”地涌出泪,却恐千扬瞧见更伤情,忙别开脸,掩饰着问:“您想吃些什么?好几天没正经用饭了,这哪能行。”

    千扬摇头,只说要热饮子。

    西兰亲自去端了一大盏热牛乳,拿食盒装好,温在怀里疾步往回走。才到廊下,却见殿门上的女使正领着个人绕过影壁,往偏殿行去。

    西兰眯着眼认人,待认清了,却惊得不轻——这不是太后跟前儿的蔺姑姑么!

    朝云殿特立独行惯了,等闲千扬不想见的人,没一个能硬闯的。可太后不同,她老人家若想找事,恐怕连官家都难拦住。

    西兰这会儿顾不上牛乳了,将食盒往一旁站班的女使手上一塞,快步跑到人跟前,扯出个笑脸子,道了声请蔺姑姑的安,“可是太后娘娘有什么旨意?只是我们娘娘如今还病着,求您多担待。”

    蔺姑姑同一个小辈儿女使说不上话,曼道一声“不敢当”,目不斜视朝里走。

    进了偏殿,见千扬已能起身挪动,蔺姑姑终于挂上了体面的笑,“谢天谢地,昭仪娘娘大安了。太后娘娘今早还问呢,‘张昭仪晋位后就病了,可怜见儿的,都没来得及上咸宁殿说说话’,这不,特地打发我来探望娘娘。按说娘娘封昭仪,合该向太后谢个恩的,今日既然见好了,便往咸宁殿走一遭吧。”

    咸宁殿是个虎狼窝,大庭广众之下都能要她性命,何况独个儿前往。千扬自然不愿意去,清了清嗓子,勉强提起口气。

    “没及时向太后娘娘谢恩,是我的疏忽,今日......”一句话没说完,就喘着气儿背过身去咳嗽。

    西兰过来抚着她背脊轻拍,一面着急朝蔺姑姑道:“您瞧,我们娘娘还没好囫囵,经不得朝云殿至咸宁殿一来一往,受了风只怕更严重。还请您回禀太后,再容昭仪歇一两日,等身子好利索,势必来向太后谢罪。”

    蔺姑姑挑眉“唷”了声,“何至于谢罪,太后是真心挂怀娘娘,哪会在这上头计较。”走近往千扬面上打量两眼,又细细说:“昭仪若仍觉着不好,更该往咸宁殿去了,今日正逢吴院判进宫来给太后请平安脉,娘娘过去,正好请吴院判一同瞧瞧。”

    这话不通得很,真要怜惜她,定是叫太医往朝云殿来,哪有娘娘特意移宫去让太医诊治的道理!可蔺姑姑就这么四平八稳地杵在那儿,瞧模样,很有同她耗下去的意思。

    躲不过去了,千扬同西兰默然对视一眼。只得走一步看一步,千扬缓了缓,朝蔺姑姑笑:“那请您稍待,我去梳洗一番,换身衣裳。”

    西兰作势要扶着她往寝殿去,等离了蔺姑姑视线,好赶紧叫人去勤政殿报信。

    蔺姑姑哪会瞧不出来,立刻含笑说不用,“太后特意交代了,就是一家人说说话,娘娘用不着费功夫。”

    简直是被挟持着扶上顶暖轿,说话间就往咸宁殿去。也不知是不是有人刻意吩咐过,那轿子抬得一塌糊涂,几个内侍像是头回上手,各人迈各人的步子,一顶轿子,硬生生抬得前后左右没章法地晃荡。

    等落轿进殿的时候,千扬已被晃得头晕目眩,下地都站不稳。咸宁殿门上候着两个内侍,见了千扬,似笑非笑过来搀她,“娘娘体弱,有咱们在呢,您别担心。”

    两人一左一右掐上她的胳膊,上手那一下,疼得千扬没忍住,径直喊出了声儿。

    西兰在被隔在一旁插不上手,见状又快哭了,这是折辱谁呢!宫里头除了抬尸首,什么时候轮得着内侍的手挨着主子娘娘?

    太后没在正殿上,千扬一路叫人往东边梢间拉扯,隔着道槛窗,隐约能见太后正同个人对坐着,像是在会客。

    到这个份儿上,再害怕也无用,反倒涨敌人气焰。千扬强自定下神,纵然叫人半推半扔在地心儿,仍眉头都不皱一下,慢慢直起腰,面无表情地道太后安好。

    “哟,怎么弄成这样了?”太后夸张地扬起声调,“女孩儿家生得美,也得讲究仪表仪容,咱们婆媳间不讲究,平常都可随意些,但有外客在,昭仪未免就有些不礼貌了。”

    千扬懒得辩解,甚至在心里冷笑,只等着看太后还有什么花招。谁知太后轻易就放过了她,示意人看座,“好了,都是一家人,坐下说话是正经。”

    边上的女使搀起千扬,往最末那张玫瑰椅中坐下。千扬抬眼往对过瞧,也不知是哪路神仙,竟愿意上太后跟前儿找不痛快受......

    便是这一眼,惊得千扬似五雷轰顶。

    世上怎会......有这样像的两个人?

    面貌八分肖似,身形也一般无二,尤其着那身朱色蟒纹绛纱袍,远望几乎可以乱真。

    千扬几乎失魂落魄,甚至顾不得太后就在近旁,只贪婪地盯着那人,不愿意挪开眼。

    太后满意端详着她的反应,像在欣赏一出期待已久的戏,半晌看得够了,方含笑一指,“这是先帝嫡亲的胞弟齐王。齐王鲜少入宫,昭仪大约也是头一回见,今日既遇上了,便同皇叔见个礼吧。”

    言罢又对齐王道:“张昭仪从前是先帝御前的女使,想来兄弟间面貌肖似,倒叫昭仪想起了旧主,一时看得痴了,王爷您多担待。”

    齐王这辈子大约没少听这话,并不放在心上,夷然说不妨,“听闻官家正月里新封了位昭仪,场面甚是隆重,今日一见,果然是国色,难怪官家上心。”

    这位齐王一开口,由静而动,八分像立时只余了三分。那锐利的目光朝千扬一瞥,精明心机尽写在眉眼间,神色气韵同先帝有天壤之别。

    千扬也不晃神儿了,怅惘之色全成了嘲讽,心道太后真是个人物,竟然能想出这等歪门邪道。原以为今日是叫她来受磋磨,结果呢,竟是这荒诞的路数!

    千扬施施然坐着没动弹,左右也没有昭仪见亲王的礼——这俩人按说就不该相见。谁承想太后犹觉不足,还没等开口,便见蔺姑姑进来通传,“吴院判到了,等着给提太后请平安脉呢。”

    太后长长“噢”了声,像是始料未及,满脸堆笑看向齐王,“年纪大了,记性不中用了,瞧我竟忘了这茬儿。”

    齐王自然说不碍事,“太后凤体要紧,臣就不耽搁太医请脉了。左右臣就在这上京城里住着,往后太后想寻臣说话,臣再进宫就是。”

    太后却没允他告退,说等会儿,“天家亲缘薄,王爷这些年也不常走动,可惜了了,今日既进宫一趟,好歹多散散。”一面扶着蔺姑姑的手往外走,一面示意齐王住步,“平安脉常请,也就是一盏茶的功夫,你们俩先聊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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