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婚期虽然赶, 但楚澈给足了楚凝面子。
无论什么东西都是最贵最华丽,盛大奢华到叫人瞠目结舌。
更胜过于当初裕安长公主初次嫁,与邵瀛的大婚。
年岁时, 仗着是给裕安长公主府的赏赐, 从国库里搬来了很多稀罕的宝物。
实际上, 全都是一些给裕安长公主添补嫁妆。
这遭何止是给足了裕安长公主的面子, 简直打足了大禹的脸面。
邵瀛在宫内,一早收到布置大婚内设的消息时,脸都气绿。春娘生了一个女儿, 整日在他面前晃,惹得他更烦了。
“阿煜呢?近些日子没有见到他。”
楚凝不是头次嫁。
许多事情她都要亲力亲为,再加之年关了,府上要清算盘点收庄子的债, 又要分发赏银,完全抽不开身。
忙碌过后才觉得少了些什么,她倚着贵妃榻休憩时, 脑子里想到那抹俊美的身影。
自从年夜后,好久没有见到阿煜了。
仔细算起来, 似乎从那日后,就少见到他了。
年关用膳时,给他发了压祟, 他也给楚凝准备了礼物,是一支坠着玲珑剔透的小兔子的步摇。
楚凝的妆奁盒子, 几乎集纳了京畿所有昂贵的珠宝簪子。
唯独没有哪两支像他送的。
刻着年岁生辰礼送的簪花小楷玉钗, 还有小兔子步摇。
笼统下来, 即使是女人用的珠钗, 也裹着小孩子心思的玩意。
独特又新奇。
他说要准备贺礼, 楚凝记起来,心里还有些期待。
只是忙得团团转。
明面上不是第一回 嫁,这次在楚凝心里才是头一回,又是嫁给自己喜欢中意的人,自然是慎而重之。
含妙已经着人出去找了,回来传话,“小公子出门了不在府上。”
“阿煜有留信去哪里吗?”
含妙摇摇头。
“随身的小厮已经跟过去了,殿内的人只知道小公子出去,并不知道小公子具体去了哪里。”
眼下已过正午。
按理说该回来用午膳了,芩南逐旧伤犯了,年岁了么,两月都得好好休养着,怜煜做学生的,自然也得跟着歇息。
不必去跟前学习了,但过往学过的,需得每日都温习。
楚凝面露担忧,看着外头,“没说地方,阿煜会去哪里?”
都怪她忽略了阿煜。
张么么在一旁安慰,“公主宽心,小公子在京中久了,也有自己的交情。”
“保不齐跟谁邀约了,随行的小厮都跟着,京畿又安全,不会出事。”
楚凝叹一口气。
“希望这样,阿煜本性纯良,话又少,即使待得久了,我还总担心他会吃亏,受人欺负。”
说来楚凝心里也内疚。
怜煜先前很不近人情,颇到了冷漠寡言,实际上他很缺爱。
不过是从前没有人照拂,习惯了自己也就缺乏了安全感,不愿与人亲近。
带回来后,养了很久,他也才和楚凝亲近。
亲近也没有几日,也就是送少年出去的几日,楚凝感觉到他有些黏人恋家。
倒也是情有可原。
人非草木,便是养只猫猫狗狗,都知道围着主人转,何况,这是个人,还是她名义上带养的弟弟。
要嫁人了,他是不是也舍不得。
含巧注意到了,她一见怜煜吃瘪就高兴,还特地跟含妙讥讽笑他。
“姐姐,你是没有看见那小奴隶的脸色,惨白地跟什么似的,他也知道公主嫁人就没有人给他撑腰了吧。”
含妙提点她别背地里又瞎议论主子的事。
含妙憋不住话。
“我当初就看着小奴隶心怀不轨,公主好不容易得个心喜的美满姻缘,你瞧他...好似不乐意盼着公主好,脸白得跟什么样的,一副晦气模样。”
楚凝都听见了,后知后觉反应过来。
回想起来,的确是。
从她拿到赐婚进门起阿煜的脸色不大对劲。
她跟他说了许多话,他才慢慢地反应过来,笑着说要给她准备贺礼。
只是那笑....
大抵是孩子心性,真如含巧说的,担忧她嫁人了,就不会再管他了。
还真是笨蛋弟弟。
虽然她也觉得不方便带过去,少年的长相不好露面。
楚凝思虑过了。
她嫁过去,长公主府就留着怜煜。
楚凝想着不住失笑,想了想,吩咐道。
“派人出去找找,让小公子回来用晚膳。”
又让小厨房做了许许多多,怜煜平日来爱吃的小食,精心等着他回来。
怜煜深知在这皇权之下,他必须要暗中培养自己的势力。
短短几月而已,楚凝忙着待嫁,仗着他是温之俨儿子外加盟友的身份。
许多事情温之俨和楚澈都交给他去做了。
他渐渐培养了自己的势力,眼线也逐渐多了起来。
含妙出府寻人,这头快一步得到了消息。
杜成越替他打的幌子,说两人去游园听戏了,长公主府的人回来时,他恰好从伯爵府角门出来。
正正赶上前来寻他回去的人,打了不会惹人起疑的照面。
杜成越在心里暗暗松了一口气。
还好没有露出破绽。
端看着旁边安静持重的少年,忍不住在心里竖起一个大拇指。
果然是做大事的人。
适才看到长公主府的人上楼来,他都急得团团转了。
只见他面不改色,完全看不出来一点点行色匆匆赶过来的样子,就连每一片衣角都乖顺平整。
不都是同一个教引师傅的弟子吗?为何他就差得这么多。
杜成越想来想去,也只能把一切解释不通的归结在,陛下赐婚裕安长公主,怜煜情场失意上。
他还真是大度,什么都能让位,不仅亲自给陛下上谏言说为了彰显大褚国力雄厚。
裕安长公主的婚礼需得给人一个下马威,楚澈这才大办特办。
虽然也不是真的爹,倒也捡了个便宜。
杜成越不敢想,长公主和之俨师兄既然真的有事。
那阿煜的长相就微妙了啊。
喜欢的人摇身一变,从阿姐变成义母,难怪他失魂落魄,心如死灰。
“多吃一些。”
楚凝给怜煜夹菜,语气温和绵软。
“你是不是没有好好用膳,瞧着瘦了许多。”
少年的轮廓长开了。
去了很多的稚嫩,下颌轮廓之间,俊美之下添足了男子的刚劲,高挺的鼻梁骨,显出几分深邃的美感。
总之,越来越叫人挪不开眼睛。
一如往昔乖怜,目光掠过楚凝给他夹菜的木筷之后,始终低垂着眉眼。
“谢谢阿姐。”
原先也不讲究里外亲疏远,阿姐给他夹菜都用她自己的筷子。
就因为要嫁人了,知道避嫌,和他渐渐生疏了起来。
少年心里升起一股怒意,伴随着楚凝给他夹的八宝鸭子缓缓压下肚。
最后关头,需要忍。
再有几日便是阿姐的婚期。
这顿饭尤其丰盛,真计较起来,就像是送行饭似的,好似两人之前吃过的,楚凝送他出门时的一样。
怜煜味同嚼蜡。
楚凝细心周到,“跟阿姐还要说谢谢吗?”
少年密而长的睫毛颤了。
“阿煜是跟姐姐生分了吗?还是不喜欢和姐姐在一起用膳了?”
握着筷子的手一顿,他没有停顿,抬首,“没有。”
待对上女郎满是笑意的眼神,他才知道自己被逗弄了。
分明就不是那样。
“......”复又快速低下了头。
漂亮的眼珠子澄澈漂亮,叫楚凝心生柔软。
察觉不出他的情绪,只往他碗中夹菜,堆得像小山一样高。
“多吃一些。”
“瞧你,阿姐不盯着你用膳,你就吃得少,一点都不知道爱惜自己。”
女郎边念叨,边上手摸了摸少年的头发,碰了碰他的脸颊,“瘦了很多。”
怜煜吃了小半碗。
他的胃口没有刚来时的大,只因为是楚凝夹的不能浪费,就一直在细嚼慢咽,慢条斯理地吃着。
“阿姐也瘦了。”
怜煜给楚凝夹了药膳鸡块。
楚凝见他不怎么笑,又故意逗他,捏他的耳垂,“难得阿煜还记得姐姐。”
怜煜绷直了腿,他的呼吸一滞。
咀嚼食物的动作先是慢,接而快了起来。
阿姐到底知不知道他害怕碰耳朵,真的痒。
用过了膳。
楚凝带着怜煜在长公主府闲逛膳食,先前时候,也有过静谧闲逛的日子。
如今只怕是最后一次了。
也的确是最后一次了。
怜煜初来乍到,楚凝借着消食的名义带他逛长公主府。
“阿姐是有话跟我讲吗?”
怜煜知道楚凝有话要跟他讲,周围跟着的人都被她屏退两侧了,只是一路逛下来,就快绕到亭台院。
怜煜抬头看着那块熟悉的地方,他不敢上去,真怕藏不住自己的心思。
止住了脚步停在这里,先开腔问女郎。
女郎还在担心他适应不了自己要嫁人的想法,有心结。
拉着他坐下。
怜煜先给楚凝擦了擦走廊不存在的风尘,还拿来了一个鹅绒软垫,才叫楚凝坐。
“阿煜依然还是那么会替阿姐着想。”
少年说道,“阿姐待我好,这是我该做的。”
挑不出来错的,礼貌又疏远。
女郎指着亭台。
“阿煜还记得那里吗?”
少年顺着女郎的指尖看过去。
“那时候姐姐带你上亭台给你送药,不过牵住了你的手腕,你的脸啊,羞怕得很红。”
“还记得吗?”
怜煜点头,“记得。”
有关阿姐的事情,无论何时何刻他都记得。
那时候阿姐也是这样歪头对着他笑,一直娇到他的心里去。
变成小钩子,在他的心里挠啊挠,挠到现在,勾出血丝。
“阿煜,是不是姐姐最近做了什么事情惹你生气了?”
怜煜摇头,“没有。”
“阿姐怎么这样想。”
楚凝说道,“你与阿姐生分了许多。”
“没有。”
“我和阿姐不会生分。”他和阿姐,只会更加亲近,最终亲密无间到极致。
近些日子又不得不远离,他厌恶自己这张与温之俨相似的面孔。
却又庆幸他是因为这张脸才吸引了楚凝。
怜煜不想顶着这张脸和楚凝对视,害怕她只是把自己当成温之俨的替身。
所以近来频频规避。
看呐,阿姐再嫁,已经全然忘记他了,时至今日才想到他。
成亲。
他也盼着成亲,贺礼已经准备好了。
希望阿姐,不要怪他心狠。
楚凝不察觉少年,她语重心长叹一口气,往他身边挪了挪。
“阿煜,我不希望你与阿姐生分。”
少年顺势回道,“阿姐要嫁人了,我不宜多跟在阿姐身边出入,怕误人口舌。”
楚凝点点他的额头,没有察觉到他的醋意,轻轻训一声。
“难道阿姐嫁出去了,就不是你的姐姐了吗?”
“阿姐要成亲了,就有更多的一个人来疼阿煜了,这是好事,喜事。”
“阿煜不想要再多一个人对你好吗?”
少年撇过头,干脆利落没有丝毫犹豫,“不想。”
唇线勾出讽刺的弧度。
“孩子话。”
说到温之俨,女郎的脸上多带了羞意。
“之俨为人宽厚,学识渊博,他若见了阿煜一定会喜欢的。”
怜煜心里忍不住嘲讽,之俨?
叫得好亲热。
温之俨还没有告诉阿姐他有自己这么一个儿子。
“阿姐对他的了解深吗?”
怜煜微抬起眼皮子。
楚凝一愣,旋即反应过来,提起温之俨她眉眼之间,都变得多情柔丽。
“我和他认识很多年了....”
楚凝缓缓回过神,“阿煜是担心之俨吗?”
她替温之俨说话,拍拍怜煜的肩膀,盯着自己的玉兰花纹靴面。
“之俨人很好,阿煜不必担心,待阿姐嫁过去,他待阿煜,必定跟阿姐待阿煜一样好。”
一样?
少年的眸光危险地闪了闪,很快又隐去。
女郎轻柔的话刺到了少年的心,他一忍再忍,没有那么大度的,没有憋住嘴。
“阿姐对他这样了解,竟然不知道他有个儿子吗?”
“还是温大人还没有对阿姐说过?”
女郎怔住,“儿子?”
少年意识到自己的语气有些过激,趁着女郎没有反应过来,很快藏住。
“我...是听成越说起。”
“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楚凝仔细端详怜煜,沉静下来,仔细思忖过,欲言又止。
阿煜的性子纯良。
他不擅说谎,也不会说谎。
“儿子......”
楚凝疑问呢喃重复,再问了怜煜一遍,“阿煜没有听错吗?”
怜煜看着女郎颇有些慌乱如措的眼神,心里刺痛,又咬牙压了下去。
“倒是听错,只是不知道真假。”
温之俨的正主儿子就坐在她面前。
楚凝呐呐,“那这事,他应该会与我坦白。”
心里乱,楚凝也就没有再问下去了。
姐弟二人的交谈戛然而止,怜煜一直在等,楚凝主动去问温之俨。
他派人在暗中观察,只要楚凝一有动静,他就会收到风声。
碍于欺骗。
借着这个名头解除婚约,或者闹起来。
这亲也不要成了。
左等右等,等到婚期那日,怜煜也没有等到片刻的回应。
他不禁冷笑,阿姐竟然这样大度。
到底是有多喜欢温之俨?明知道温之俨有了儿子,也要嫁给过去。
既然如此,他又何必再不忍心动手。
何况,阿姐不也是想要他的贺礼的吗?
初四,明清天朗。
裕安长公主二嫁,伯爵卿初次娶妻,京畿的百姓一早就围满了长安大道,堵得水泄不通。
嫁妆聘礼上千人来担挑,很长的一条队伍,数都数不过来。
楚澈派了御林军过来。
走过了繁琐的道序,上了花轿,楚凝掌心发了汗,听着外头的吵闹,整个人都乱麻麻的。
拐进大道,驶离了长安大道,还在慌怕。
到了伯爵府,拜高堂拜天地,送入洞房,楚凝坐下来时才得一点点喘.息。
含妙含巧在前厅帮着张么么理客应付。是面生的小丫鬟进来给楚凝送的茶水。
“夫人喝些垫垫肚子吧,侯爷很快就过来了。”
为着先前温之俨的官职,即使新给的位置是伯爵,府上的人依然称呼他为侯爷。
楚凝听著称呼没有起疑。
她的确也渴,当即喝了一杯。
没过多久,楚凝觉得头晕眼花,没等她察觉到不对,叫出声。
整个人就失去了意识,陷入了冗长的黑暗当中。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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